这个令人窒息的城市和最前线有着微妙的距离。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正需要这种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救援的恰当的距离。实际上,我最迫切需要的,我的要求的全部,也许就是那类似手术台上的休息的隔绝感。
我睡醒了。是渴醒的。天花板下面的墙上凿了一个洞,当中吊着一只通红的电灯泡,那电灯两个房间合着用,灯光一半照到隔壁房里。我仅仅下身遮着一块布,一个戴着胸罩,身上围着一条衬裙的女人的半张着乌黑的嘴睡在我身边。
隔壁房里响着和米酒味、泡菜味很相称的打鼾声。还有一股烂明太鱼的气味。手表三点稍微过一点儿。
我抓住妓女的赤裸的肩膀,把她摇醒。打手势跟她要一碗冷水。妓女揉着惺忪的眼睛,慢慢地爬起来,冲着我微微一笑,开门走了出去,我看见了她的滚圆的、裂了口子的脚后跟。
头生疼,醉意还没有消。雨停了,糊了纸的板墙上挂着我发皱的军装。我空腹喝了四五杯酒,然后就钻到这家妓院里来了。而我决不是为了要到这爿妓院里来才逃走的。要找妓院,就没有理由到这儿来。然而,我的这种没有来由的安适感首先是从哪儿产生的呢?连隔壁传来的打鼾声,也好像是长期听惯了的家里人的声音,感到非常亲切。妓女要是不称心,就换一个,其实我并不喜欢那种羞羞答答,完全不像个妓女,多少还保留着一点纯正气的一类。我希望,我偶尔碰见的对象,不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