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夏轻轻地呵出一口白气,任凭雪粒子落在她的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半晌,楚识夏紧绷的神情骤然松弛下来,如释重负般地一笑。裴璋心中悸动,他从未见过楚识夏这种笑容,像是跋涉过千山万水的旅人终于决定休憩,眼神清澈又疲惫。
“我七岁就认识沉舟。他以前是个小哑巴,不知道疼,不知道难过,给什么吃什么,叫去哪就去哪,特别漂亮也特别好骗。我师父说,沉舟永远学不会人的感情。”
楚识夏的睫毛一颤,笑容如明媚春日中脉脉流转的水波。
“我师父说错了。”
“祥符三年,帝都使者来云中挑选人质。沉舟对我说,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他都和我一起走。他这个人,不知道讨好、谄媚,偶尔词不达意,但从来不说假话。”
楚识夏一字一顿,说得果断肯定:“云中楚氏,永不为贼。殿下若怀疑我有不臣之心,即便千刀万剐,我也将真心剖给他看。我的才学,我日后流于青史的名声,甚至我的性命都可以为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牺牲。但沉舟不可以,只有沉舟不可以。”
——
月上中天。
楚识夏提着胖头鱼灯笼走到紧闭的门前,伸手轻轻地拂过结霜的门板。只要楚识夏想,她有一百种办法走进这间屋子。但房间里的人拒绝和外界接触,已经整整十天。
像只小蜗牛,被碰疼了就缩回自己脆弱的壳下。
楚识夏将灯笼放在门前,背靠着门板坐下。楚识夏没有九幽司刺客那样卓越到妖异的听力,这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好似沉舟捂得死死的心脏,只有沉而闷的搏动声。